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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无差】世界线 03

第三个故事 少年游
——“也许不老不死本身就是一种诅咒。”

“若是容颜常驻青春永固,哥要怎么活自己的人生?”
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郑允浩愣了一下,狐疑地看沙发上倒着没正形的沈昌珉。他这位搭档正保持着腿跷墙头朝下的奇特姿势睡在沙发上,手里直直举着一本书在看,捧书占用了他两只手只好用意念翻页,书无风自动一页一页翻着传来哗哗纸声,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光景。
“什么?”
“我在看一本志怪的书,讲到日本《古今着闻集》记载八百比丘尼食用人鱼肉活了八百岁的故事,中国也有传说吃了鲛人肉可以不老不死……嗯虽然我觉得鲛人和人鱼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沈昌珉眨一下眼睛松开手,书便稳稳浮在原地,大概是觉得头朝下倒着讲话的感觉实在是很难受,他爬起来舒展一下别扭的身子,“很多神话中都讲到了长生不老之类的主题,人类君王的最终追求很多也都是长生永寿固守自己的天下,老师说神话和志怪传说大致可以算是超能力者的起源,所以不老不死这样的能力应该也是存在的吧?”
“如此被频繁提起的话也许吧,”郑允浩耸了耸肩,“所以你想问什么?”
“就很好奇啊,如果一个人能活无限长的时间,他会怎么看这个世界,又怎么看人生与生命,会喜欢吗,还是厌倦,会痛苦吗,或是喜悦什么的?”
如果没有死亡的话,生命的意义就会截然不同了吧。
“八百比丘尼的话,”郑允浩垂着眼睛,开口的突兀却是答非所问,“我倒是看过野村万斋主演的那一版阴阳师,小泉今日子饰演的青音大人非常的美丽,我那时还小,对故事情节都记不深刻,可那位小姐清丽优雅的身姿却一直印在我心里。”
一个活了上百年的女人,行走于人世默默守护着平安京,因为长久的寿命而染上妖气,眉眼浅淡典雅不染尘埃,却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
“在故事的最后她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换源博雅,我时常也会想,她这样活了数百年,而最后让她付出一切的,真的只是爱情吗。”
“青音?”沈昌珉疑惑,他倒是没看过那部电影,只隐约听过那部极著名的书名。
“在电影中是位服了人鱼肉而不老不死的女子,”郑允浩合上手中的笔记本喝了一口水,“所以被认为是八百比丘尼的形象的影视再加工。”
“哦。”沈昌珉盯着他手里的水杯皱了皱眉头,还是起身去厨房里煮了热水,郑允浩看他不嫌麻烦地忙活也不在意,顺手放下杯中的凉水,大冬天的,是挺冰人的。
“所以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托着腮转动手中的笔,“有些东西只有经历过才能回答,漫长生命的意义什么的,我听过这世上很多声音,暂时没有这样的故事。”
电热水壶加热发出有些刺耳的噪音,沈昌珉嫌吵,走出来拉上了厨房门,郑允浩坐在椅子上对他微笑:“但如果我听说了,我会告诉你。”

“沈昌珉,”郑允浩说,“你是锦鲤吗?”
沈昌珉满脸问号,郑允浩突如其来的直呼他全名,听得他心里一惊。
感觉是个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情。
“不,”郑允浩皱起了眉头,“你是金希澈吗?”
好了,这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很重大很重大的事,沈昌珉悄悄翻了个白眼:“我不喜欢这个问题。”
我既不满嘴胡话,也不招摇撞骗,为什么要拿我和那个神棍比?
“可是你毒奶,”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郑允浩会不会读心看穿沈昌珉都是小事,一巴掌拍上长椅的扶手,郑允浩叹口气站直了身体,“起来,走了,有事情。”
“什么?”沈昌珉一抖。
“你要的答案,”郑允浩眯起眼睛,望向广场中心捧着相机拍照的人影,“你一直疑惑的问题。”
它找上门来了。

“Uknow,超查部,”郑允浩理了理大衣,从胸口的暗袋抽出一张暗红的名片,“冒昧了。”
少年模样的人回过头来,面容稚嫩又柔软,他身形娇小,怀里捧着相机在拍来往的人群,显然被郑允浩的突兀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愣了几秒,才终于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金厉旭,”他说,“是读心者吗?”
郑允浩垂眸不答,尾随而来的沈昌珉却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活了很久了,走过了几百年,比你想象更久的时光,经历过很多事也见过许多人。”金厉旭伸手与他握握手,郑允浩在一边就抱胸站着,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有一双历经人生百态,见过岁月沧桑的眼睛,”长生者眨着眼睛,显出一分与年龄不符,却与外表十分般配的俏皮样,“要不是和我一样的长生者,经过漫长的时光沉淀,那大概就只能是读心者吧。”

沈昌珉不懂他们打哑谜似的的交流,听得云里雾里,看看郑允浩看看金厉旭,满脸茫然地举手认输,郑允浩看他一副故意卖乖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再满脸惆怅的神情,金厉旭低头捣鼓了一下相机,盖上镜头盖:“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既然是这样的缘分,他看沈昌珉搂上郑允浩肩东张西望的样子微笑起来,希望你们是能够帮到我的人吧。

 “所以,”沈昌珉今天也依旧是那个点单取餐的,回来的时候郑允浩正托着腮沉思,金厉旭也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脸上挂着温良柔软的笑容,一看就是已经交流完一轮的样子,“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见他回来,郑允浩按着额头唔了一声贴过去,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撒娇行为沈昌珉挑起一边眉不予置评,手上倒是非常配合的回握成一个十指相扣:“又觉得吵了?”

“难受。”郑允浩小声哼了一下,看得出来不太舒服,皱着眉头靠在沈昌珉肩上,对面金厉旭抱歉地笑了一下,郑允浩摇摇头,表示没事。

“可能是我的记忆太乱了,八百多年来我一直试图整理自己的记忆,对于一个精神能力者来说突然读入这么多讯息相当于同时看十多个人的大脑,有时候会出现思维过载的现象。”他对着满脸担忧的沈昌珉解释,沈昌珉哦了一声,把意念屏障扩大了一点,帮助郑允浩摆脱周围思想的干扰,郑允浩缓了一会,揉着眉心直起身叹息,眼中流露出深沉的哀伤,倒是让一直波澜不惊的金厉旭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更特别的精神能力者,他想,捧着手中温热的茶杯眯起了眼睛,他更强大也更有力量,与此同时也让他比寻常的精神能力者的思维世界更脆弱易碎。

一个被打碎过,并还没能完全重建的人。

“我只是觉得很悲伤,”郑允浩无奈地笑了一下,“很抱歉了解你的故事,它们有些压得我喘不过气。”

“而你知道,活成我这样的人总是很高兴有人跟我分享。”金厉旭点点头, “你能理解我我就很感动了,谢谢你看我的人生。”

“关于什么?”沈昌珉轻声问。

“这一次,”郑允浩和金厉旭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告别。”

 

“我出生在十二世纪高丽王朝时期一个平民人家,在二十岁之前都再平凡不过的活着,那时候人的生活很简单,农耕纺织畜牧就是一个平民家庭的全部。沿海地区的人们要再加上打渔,不过我一直都是内陆人,所以和老一辈人一样,从十四岁起就开始下田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八岁那年村里人说媒说了个非常好的姑娘就张罗着结婚,没过两年她因病去世了,只留下一个不足月的孩子。入葬那天我因为悲痛陷入昏迷,醒来时家里人告诉我我昏迷了整整三年,我父母访遍名医也没能诊出我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就那么沉睡着,不吃不喝也如常,身体一切都完好,只是睡着的模样。后来他们没办法,就把我放在家里任我一睡不起,照常生活,没想到三年之后某一日我突然恢复了清醒。”

“可我再醒来时,却发现一切都变了。起初只是觉得身体有些奇怪,却说不上原因,因为昏睡三年这样的怪事我没再娶,和双亲一起照顾着孩子生活,她生了一个女儿,是个健康漂亮的女孩,我原以为生活会就这么平静地继续下去。”

“可一切已经改变了。”沈昌珉喃喃。

“是,”金厉旭苦笑了一下,“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已经改变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女儿长大了,父母也日渐年迈,可我的外表却没有丝毫变化,一直保持着二十岁那天我昏迷那天的样子。来替我女儿说亲的媒人以为我是她兄长,我父母只得伪造我的死亡,对外人称我因打击过度随着我的妻子一同去了,从那时开始,我就见不得光的活着,躲躲藏藏,失去了自己存在于世的身份。”

“那之后又过去了几年,我的女儿生下了一个儿子,回来家探望,她看起来已经比我要年长了。那时候人的寿命比如今短不少,我的双亲已经老了,两鬓斑白,颤颤巍巍地抱过曾孙逗着玩,没过几日送了她走,不久之后……他们就先后去世了。我便隐姓埋名离了乡,在外流浪三十余年,回乡时女儿也成了华发老人。她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外孙外孙女都已经成了家,外孙和他们夫妻同住,那孩子已经二十多岁,看起来比我更大,她含着泪让他叫我哥,我才恍惚意识到,我来这世间已经快八十年了。”

“而那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归家。”

“女儿送我走的时候哭的很伤心,她抱着我哭了很久,对我说离开吧,再也别回来了,我答应了她。后来在外辗转的十多年里,我偶然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她已经非常长寿了,听说一生也过得幸福,葬礼我没有去,百年后战争动乱,颠沛流离间我偶然途径那片墓地,只献上了一束路边采的野花。”

“其实说是野花,更多差不多是野草了,那时候正逢李成桂政变,也就是后来的李氏朝鲜王国,他废王自立苦的只有百姓,乡间的路很荒凉,花都很少,那一片墓地都像是荒废了,野草遍地生,墓碑也早就损坏了,我把从故乡带走的儿时的信物留在那儿,那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告别亲人。”

“而后是漫长的七百年时光。”

金厉旭垂下眼,郑允浩发出一声哀鸣,捂着脑袋头痛欲裂的样子,沈昌珉慌忙去扶他,指尖划过额头一手细密的冷汗。

“哥?”他惊慌了一瞬,“你还好吧?”

“唔,头很疼,”郑允浩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疲惫,“还想详谈的话邀请他来公寓吧,或者下次,应该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但这会我想回去休息。”

“好。”沈昌珉连忙答应,扶着他起身靠在自己身上,有些犹豫地望向对面的男人,金厉旭对他点了点头,低头收拾了一下三个人的东西。

“我和你们一起去。”面对沈昌珉有些惊讶的目光他笑了起来,“我说过的吧,我这个年纪的人了,很喜欢讲故事。”

太沉重的故事每被讲述一次,都会让自己稍微轻松一点。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让它变成别人的故事那样,离自己稍微远一点,不再压迫着心脏,麻木到无法呼吸。

只可惜我这一生,走过了漫长的八百年时光,却不曾遇到几次机会,能让我说一说我的故事。

所以谢谢你们倾听我的故事,他跟在搀着郑允浩的沈昌珉身后慢慢走着,视线停留在虚弱的郑允浩身上,也谢谢你体会我的痛苦。

“总有一天,”沈昌珉把郑允浩在床上安顿好,喂了些安神的药哄着他睡了过去,出来的时候金厉旭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慢慢翻那本早前沈昌珉落在茶几上的神话,“他的力量加上他的善良会毁了他。”

一个简短的停顿,沈昌珉心头一凛,金厉旭目光变得深邃:“又或许这一切已经发生过了。”

是那些你不知道的他的过去,想修补已来不及。

“你知道了什么?”沈昌珉问,看起来纯粹的疑惑,金厉旭看他轮廓清越,眼中却藏着一个深沉浓黑的影子。

是阴霾,挥散不去。

你也是有故事的人,他想,微微摇了摇头,谁又不是呢。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精神能力者,能力都停留在读心,倾听别人的思维,所以我们叫他们读心者,”既不能共感,也不能共情,金厉旭叹了一口气,解释:“对于他们来说,所读取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就像是看了一场别人主演的电影,而对于其中特别的,更强大的少数能力者而言,他们具有共感与移情能力,在他们看来,那一切不再是别人的故事,更像自己的亲身经历,在获取别人思维的同时也能体会到同样的情感。”

“所以他看见了我的故事,就和我一样在这八百年间走了一遭,对他的精神和肉体来说都是非常残酷的事情,眼下的不适是必然,但他又是个非常非常强大的能力者,按理来说应当可以控制一切他想要控制的思维因素,但他此刻做不到了。”

“所以我猜他经历了一些事,一切非常糟糕的,几乎毁灭他的事情,”金厉旭叹了一口气,“希望他能早日站起来才行。”

因为是非常珍贵的能力,和非常珍贵的感情,在已经到来的变革的罡风之中像是灯塔那样关键的存在,这世界还需要他的力量和他的拯救啊。

“你也是,”看着沈昌珉若有所思的侧脸他轻声说,“我能看出来,你们对于彼此都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而那意义,终有一天会成为拯救一切的关键吧。

“说说你的故事吧,”沈昌珉笑了一声,神色柔软了下来,捧着热饮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你还有七百年的历史要说呢。”

金厉旭露齿而笑:“哪有那么长的。”

 

“在我游荡人间的第三百个年头,我遇上了一个我爱的人。他年轻英俊,意气风发,是个贵族世家的公子,很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我们在他府外的茶楼偶遇,也算是缘分,发生了很多事情,而我是个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妖怪了,我猜我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总是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吧。我们相识两三年,在一起解决了当时许多事情,他也爱上了我。”

“很艰难吧?”沈昌珉问。

“是,当时的社会并没有那么宽容,我已经是异类了,不希望他再经受和我一样被世界孤立的痛苦。我向他告别却被他拒绝了,当时一度僵持不下,我还在犹豫,却不想没过多久,丰臣秀吉入侵朝鲜,他要参军去,临行前对我说他要凯旋归来,回来后就要向所有人宣布我们的感情。”

“……”沈昌珉沉默,对上金厉旭那双永远含着浅笑的眼睛,“他没能回来吧。”

“我知道我总是要送别他的,”他转头看窗外青灰色的天空,冬日难掩一片枯败萧瑟之景,“只是没想到那么早,早到我措手不及,早到他还年轻。”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个爱人,他同她一样行迹匆匆过早与我别离,挥手一去便再不回来。”

“我很遗憾。”

“没关系,”他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落入眼底,“后来,又过了两百多年,我遇见了很多很多人,也有一些超能力者,我才意识到我这样的人在这世间不是孤独的,你这本书里写了许多神话志怪,大部分都确有其事,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太一样,经过了许多普通人的想象润色加工罢了。西方早期民间的马戏,最初就是一些无以为生的,被世界抛弃视为怪胎的超能力者重新融入社会的尝试。有些人口能吐火,有些人天生会飞,有些人闭眼能视物……这世上真的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能力,一些人被视为异类被排挤出去,最终这些被抛弃的人会聚在一起。而我也是在那里,遇见了她。”

“她是个读心者,我就是从她那里了解到的精神能力者的能力,她也是个非常强大的精神能力者,在探取别人内心时能够共情,所以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潸然落下泪来,也给了第一个我和她走近的契机。”

“一来二去时日渐长,就像你可以想到的那样,我们相爱了。她善良宽容仁慈,对这世界怀着一颗爱仁之心,我从未见过那样高贵的灵魂,深深被吸引,她却很无奈地告诉我,这一切也并非她所愿。”

“因为共感与共情?”沈昌珉恍然。

“是的,”金厉旭点点头,“如果你能体会全部的感情,亲身走一遍他人的经历,你看过那些无奈那些苦,哪怕再不甘,却也没什么不能去原谅的事了。这世界的历史是个圆圈,车轮是不断旋转的。正如你们的超查部这样超能力者的聚集地一样,如今超人类正在不断聚集,其实正是在走历史的老路。最初在两百多年前的那个时代,被孤立的少数人里已经传来了要变革的声音。”

“要让世界适应我们,告诉它我们来了,”沈昌珉眯起眼睛,明白他所指,顶层风刮得格外猛烈,寒风呼啸而过砸在窗玻璃,远方阳光被遮在乌云之下,风雨欲来,“要让世界为我们改变,而不是我们去遮遮掩掩,在阴影中躲躲藏藏。”

金厉旭点点头,捧着玻璃杯抿了一口茶水。

“骚乱,暴动,斗争,抗衡,”他垂眼回忆那个纷乱的时代,“而她阻止了这一切。”

“她让他们看到了世界之心,自然之心。”

“这一次,”沈昌珉温柔地望着热可可蒸腾的烟云,“她没再离开你。”

“是的,解决了战争之后我们躲去了偏僻的村庄,平静地过完了她的一生,她在战争中元气大伤,我们便没有抚育孩子,两个人在偏远的乡下耕作纺织,平稳度日。早起看晨露与朝霞,午间晒着太阳逗逗猫狗玩耍,夜深赏赏月色听村庄与田野的故事,而时光短暂岁月匆匆,”

他捂住眼睛,“我才明白,一个人的一生不过在弹指一挥间。”

沈昌珉闭上眼,想象那个平静的一生,从相爱的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到一人两鬓斑白而另一人宛若少年,送别那天天地极静,广阔的田野迎来了肃杀的冬日,一切都是荒芜。因为年迈而安睡而去的女人面容安详,她这一生的爱人仍是初见的模样,少年人般稚嫩的脸庞不曾留下岁月沧桑的丝毫痕迹,他擦去脸庞的泪水将她下葬,从此天地间又只剩他一人,独自飘零。

郑允浩说,这一次是告别啊。

跨越了如此漫长的岁月,痛苦的活着,一次次告别故土失去所爱,却不知生命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最绝望的时候,”他睁开眼,看呼吸在棕褐色的液体表面拂出层层波澜,“有没有想过死亡?”

“说没有想过一定是骗人的,”金厉旭点点头,“当然想过呀,想过无数次,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这样的年头就和活着本身这件事一样,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停歇过。”

后来的这两百多年时光,他在一个地方最多呆不过十五年,不断地搬家,经历过无数战争,见过人性残酷看过人情冷暖,走过人生百态因而颠沛流离,他不老也不死,这天地之间等待他的只有流浪。

“可又实在舍不得啊。”

“这世界这么美,每天都有新的生命在诞生,第二天总有灿烂的朝阳,明天永远有新的奇迹在孕育,冬天过去春天还会开出更美的花来。它这么好,我又总忍不住对明天心怀期待。”

故人逝去,孤独游历使我痛不欲生,可我又还对这世界充满希望。明天我还会遇到新的人,有新的邂逅,看到一场新生,看到数不清的未知,和紧随而来的变化。

有些让心欣喜,有些哪怕是不那么让人开心,可苦难之后又会有新的黎明,我总还想看到人们重新露出笑容的那一天。

“所以还想活着,还想看看更多美好的事情,还想知道这世界最终要走到何方去。”

沈昌珉微笑起来。

一缕阳光重新照亮阴沉的天空,在重重云层之间露出一丝金色的缝隙。

 

郑允浩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时分,聊完天的沈昌珉和金厉旭已经出门采购完在厨房里张罗晚餐,他靠在门口看两个人手脚利落的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自觉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沈昌珉走过来蹭蹭他的脸,他猫似的打了个呼噜,金厉旭就洗着菜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眉眼里不掩分明的艳羡。

“要来加入超查部吗?”郑允浩问。

“我吗?”金厉旭愣了一下,有些惊讶,“这样好吗?”

“因为你的愿望,”他微笑起来,“在这里都能得以实现。”

一个家,一群人,一个新的邂逅,与这个时代再建立新的联系。

不再是异类,也不再孤独。

“最重要的是,”郑允浩垂下眼,睫羽低垂在夕阳余晖下闪着金光,“你想要看到的那个结局,这一世代的结局,你可以在这里亲见。”

变革已经开始了,要不要成为它的一份子?

“是力挽狂澜的那群人啊,”金厉旭歪着头,露出了今天最真诚的灿烂微笑,眼角弯弯的时候纯粹的还像个二十岁刚出头初入社会的小孩子,“好啊。”

 

“就这样?”那晚金厉旭在这里留宿,郑允浩把自己睡的客房让出来去沈昌珉的主卧挤一张床,夜深人静时沈昌珉抱着郑允浩腰突兀地提问,郑允浩嗯了一声,声音很温柔。

“就这样,还有什么不满意?”

“总觉得和以往比起来有点太容易了,”他撇嘴,在无形中插下一个Flag,至于日后郑允浩想揍他就是另一回事了,“前前后后,我听了个故事,然后你给基地拐了个八百岁的新人。”

“我可因为头疼睡了一天,”郑允浩捣他一下,“你也解开了关于长生不死世界观的哲学问题,也没什么不好。”

“也是。”

郑允浩扑哧一声笑出来,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手臂垫在头底下饶有趣味地望着他,手指把玩沈昌珉新剪的小短毛:“来说说你的心得体会?”

沈昌珉也跟着笑起来,在哥哥肩膀上亲了亲,用力把自己投进温暖的怀抱里。

“也许不老不死本来就是一种诅咒。”

“可也是祝福。”

 

END


垂死挣扎更个文

谢谢你看这么胡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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