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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扬】愿得一心人(一)——琼与梅

《琼与梅》

侍女来报他的到来的时候我正往头上簪一朵绢花,素白的,点点小瓣构成的花团,是他当初为庆贺我诞生赠我的礼物。

当时苏州姊姊斥他不懂礼数,这白花是给亡夫的女子戴的,怎得这样煞了人的吉气。他只淡淡笑笑,说:“当初我换这白衣的时候,您也这样说我。”他总穿一身玉白,衣如缟素。

苏姊有些恼了拉了脸不再理会他,那花却还是被我接了来,也不为别的,只是爱那花的漂亮,和他看那花时温柔的神色。

五瓣花簇成的花团,我没见过这花,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与喜欢,问他是何花,他低眉垂目摇着折扇,许久才轻飘飘的吐出两字。

“琼花。”

只听人说过这花原先在扬州城开过,盛极一时美丽不可方物,名动天下,只可惜宋末便绝了踪迹,此后世人再无人见过它。问是为何只说是与大宋同亡了,祭了汉家的魂,总之没什么良善的寓意。

“一片诚心罢了。”

他这样答,言语间展颜笑的很是好看,眉目舒展,是他平素面上少见的安然神态。

我觉得心口悸动,低头收了花匆匆逃开了去,许久才敢偷偷回首,他还站在廊下慢慢摇着扇望我,一双桃花眼迷离的挑着,倾国倾城的样貌。

 

我匆忙配好花饰迎了出去,他已在院里坐了等我,见着我出来愣了片刻,往袖里取了枝嫣红的梅簪出来递与我,眉间含着几许哀凉。

“姊姊说的是,姑娘家不该配这白花,我这是来赔罪了。”

他分明如玉的指尖捻着的梅枝红的像燃着的火,叫人眼前一亮的明丽惊艳,我吃惊的接了来,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

“很好看。”

我喃喃,他笑笑,眼里沉着水样的柔光。

“你戴这花也很好看,扬儿。”

话音落得时候他的嘴角停留在念我名时那个笑容上,他当初赐我名时,最叫我钟情的就是他念“扬”字那一展颜。

我将这梅簪按在心口,忽然想起有人对我说,江宁大人原本是位红衣似火的翩翩公子,走马倚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主儿,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秦淮的红帐绵延有十里,金粉繁华从他眼里过了无数。

可我见过的他从来白衣胜雪远离红尘是非,神色平淡心事重重,连笑也是若有若无,平素最爱抱一堆案牍来我这儿坐着,喝一壶暖酒忙公事,事尽了人也醉了,歪歪斜斜的伏在桌上睡着,偶有呢喃也听不真切,只知是心事繁多。纵是不醉,也只爱拉着我在城内走走,也不看什么,就只是安安静静的走,走到天晚月色上来,执一支玉箫于二十四桥上立着,箫音寒凉,在如霜的月色下清清冷冷的映着,像是天匠雕琢出的玉人儿。

也不知是我多情会错了意,他待我时总过分温柔,也总是格外哀愁。

“为何是红梅?”我问他。

“觉着衬你。”他低声回答,语调温和深情,“我素爱红梅,只不知你了。”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有言江南出美人,想来我是不受这天意眷顾,不似他或苏姊那般倾国倾城的人物,只眉目清秀算得上端方,那素白的琼花倒也罢了,这红梅是绝对称不上的。

若不是他恭维了,就只怕是赠错了人。

他约是发现了我的迟疑,冲我浅浅笑笑,招手让侍女捧了酒来,他今日没带公事,大约只是为了喝酒。

“我从前常在这儿喝酒,花间酒胜过千般景浇过万般愁,如今也习惯了,但愿你别见怪。”

我摇头表示无妨,事实上我极爱他来我这儿坐着,我喜欢看他举杯微笑的模样,眼角飞红唇如滴血,那是他最为鲜活美好的时刻。

他冲我举杯,仰首饮尽,颈间流畅的弧度叫我看的有些痴。

“只遗憾你不能陪我喝了。”

他的声音沙哑温和,酒量不佳,转眼间三杯下肚已有几分朦胧的醉意,说话间口齿有些含糊,我只好凑到近头去听,不禁有些好笑。

那么清雅出尘的人儿,醉了竟有几分娇憨,弯着眼睛好看的笑着,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先前苏州姊姊就为这事儿训了他好几回,觉得他一个男人成天往姑娘府上喝酒太不成体统,他只说又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儿,在乎这种礼数做什么,苏姊姊也只好瞪着眼随他去了。

只不过若是让我陪他喝酒,倒也是真的浑不啬。真是把我当了哪家公子哥,陪他逛花楼喝花酒了。

我倒也不至于真多情到以为他对我有意,他身边出类拔萃的人物多了去,那散漫悠闲的态度,估摸着就没把我当什么女儿家,才更能平和相处罢。

我去浇了花回来他已经倒了,半伏在桌上满面红潮,也不知是否看走了眼,他的眼角似是缀了滴泪,有一闪而逝的水光。

他沉沉睡着,我起身去拿了件衣裳来想为他披上,衣裳落下的瞬间我听见一声迷蒙的喃语,一个字,一个“扬”字。

那一定是一个温柔美好的梦,才能让他即使睡去也依然能露出这样满足的笑容来。

我笑笑,为他理好衣襟,任他在满院飞花中去寻那个梦中的温柔乡。

 

《琼与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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