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

Brujay亲情 （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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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在这期间他们各自花了很久平定心情整理思绪。布鲁斯阴沉沉的做他地大蝙蝠，除了气压愈发低之外似乎看不出异常；而另一位当事人杰森也像个没事人，依旧像个未婚爸爸费尽心思地带熊孩子。

哪怕那夜和罗宾那场开诚布公的谈心也没让男孩变得稍微好养一丁点儿，依旧是一样的磨人一样的擅长给杰森找事情，反倒是他自己因为男孩的来历被击败，丢盔弃甲输了个彻底，从此对小屁孩心不甘情不愿地言听计从，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输。

红头罩的人生啊，杰森绝望地瞪着天空忧伤地叹气，恶狠狠地咬下一大块粉红色的棉花糖，耻辱啊耻辱，耻辱中的耻辱！

这一个月以来，与所有人想象地消沉暴怒自我否认自我诋毁截然不同，他去了游乐场逛了动物园，带着米妮的红色蝴蝶结在迪士尼留下一堆照片，甚至还跑遍了哥谭所有的博物馆文化廊书画展图书馆，看完了惦记已久的荆棘鸟还在海滨城的海滩舒舒服服地晒了两天日光浴，身心俱疲同时又神清气爽地回到了位于哥谭的那间安全屋，吆五喝六地指挥罗宾打扫卫生收拾屋子，自己哼着小曲把花草浇浇弄弄，活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怡然自得。

芭芭拉担心他，打电话给他，听见那头极为愉悦的问候声微微一愣，一瞬间怀疑杰森是不是把自己逼疯了。

或者说，全家上下一致觉得杰森和布鲁斯中总有一个得先把自己逼疯。

杰森乐呵呵的表示没事芭布斯，你通知老蝙蝠是正确的，我没事，好得很，不用担心，情绪很好，状态很好，心情也不错。这位温柔可敬的大姐姐哦了一声，狐疑地挂上了电话。

果然就是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亲爱的小红邀请红头罩一同着手调查毒品走私案的时候，他出于良好的心情和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家族爱善良地答应了。罗宾听他跟红罗宾吹牛扯皮你来我往地互相调戏，嘴里叼着勺子笑得咯咯直颤，提姆敏锐地问他你的屋里是不是有人，杰森翻了个白眼，解释说那是电视。

“哇哦。”提姆毫无诚意地发出一声装模作样的惊叹，“不敢想象你居然看电视节目，大红，七点半的热播肥皂剧，还是大妈们热衷的中午档购物节目？”

“我也生活。”杰森冷哼，“生活，知道吗，看电视买东西洗衣服打扫卫生，听说过吗，打扫卫生，小红。”

提姆撇嘴，不想和他继续进行这类没有意义的互相伤害，干脆利落地报了时间地点约了夜晚的活计，然后毫不留恋地挂断电话结束新一轮的嘴炮战争。

杰森还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罗宾已经笑得趴在餐桌上，一副喘不过气要死的模样。

“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凶巴巴的无聊又口是心非的大人，大家伙。”他快乐地说，“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一面。”

是啊，嘴炮聊骚满嘴跑火车一肚子机灵话，杰森哼哼唧唧地警告他不准把浓汤洒在桌布上，只换来男孩更响亮的笑声。

“你应该对他说，你不仅看电视洗衣服打扫卫生做家务，你还养花，杰伊。”罗宾笑嘻嘻地补充道，“养花养草，给每一株植物起名字，还亲切地对每一样家具道晚安，你真是完美生活的代名词。”

他摇头晃脑笑得很快活，杰森不太确定他是否真的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说。最近他经历的太多让嚣张狂妄的红头罩也感到疲惫，所以他放弃去深入探究所有需要理智与情感的问题，顺其自然就很好，他在心里说，暗自骄傲自己真是个成熟的大人。

随遇而安知道嘛，生活可不就是随遇加上那么一点而安。

罗宾唔了一声听起来十分敷衍，杰森怀疑这小鬼就是更喜欢乐高积木和麦片粥胜过他，他小心叮嘱着诸如少吃零食早点睡觉遥控器归位等等此类没什么营养的老生常谈，男孩撅了撅嘴巴像是嫌他烦。

“杰伊，你比老头子还像我爸爸，”他说，”就连布鲁斯也知道适可而止的。”

“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拘小节说难听点邋遢得一塌糊涂，阿尔弗雷德才是那个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忙的团团转对你们念念叨叨的大帮手，而布鲁斯在这方面没有资格教训任何人！”

杰森翻了个白眼，伸伸懒腰想要整理刚刚红罗宾发过来的资料，罗宾自告奋勇举手要帮忙，被他毫不留情地打发开了。

“做点让自己有用的事。”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地碎碎念，“比如说去把碗洗了再去拖个地什么的，小孩子不该在夜晚让人断肋骨的事情里掺和太多。”

“嘿！洗碗拖地才是大人应该做而小孩子远离的事情，没比让人断肋骨强多少！”

男孩不满地跳起来，蹦到他背上和他动手动脚地打闹，杰森耐着性子陪他玩了好一会，知道不让人省心的小鬼终于累了，打了个哈欠挂在他腰上没了动静。

“杰森？”他试探着喊道，把男孩往怀里抱了抱，男孩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决定结束和他的讨价还价。

“杰伊你看你的资料。”他鼓起脸颊，像只小动物似的十分可爱，“但你得让我待在这儿。”

一个热烘烘，柔软又可爱的窝在怀里的人形抱枕，杰森嗤了一声，说得像是谁能够拒绝似的。

杰森花了一整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慢条斯理地看庞杂的信息，男孩就蜷着小小的身体窝在他的臂弯里，一页一页地细细翻一本封面十分可爱的书。

“今天看了什么好东西？”

夜幕降临的时候杰森笑着问他，男孩仰起稚嫩的脸庞合上书，对他晃了晃彩色的封皮。

“野性的呼唤。”他低声读出书名，“看来你可以和达米安好好交流一下读后感。”

 

杰森觉得他一定中过什么诅咒，或者身上的哪一块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秘术，才能总是好死不死地和那块名叫小丑的阴云纠缠不休。

“你和我说的是毒品走私。”他干巴巴地说，通讯器里传来被干扰的杂音，“小红，我希望你偶尔能界定一下小丑的神经药物和毒品的区别。”

毒品应该是打下去让人欲仙欲死的玩意儿，而不是让人疯了一样地对这个世界载歌载舞，涂着苍白的脸颊与鲜红的嘴唇狂笑至断气。现在他一个人站在一间四下密闭的屋子里，耳机里响着刺耳的杂音，独自面对几十个四肢抽搐面容扭曲笑得嘻嘻嘻哈哈哈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小丑新型毒品的受害者，感到心里阴影面积正在无限扩大。

或者直白点说，他害怕了。

通讯器那头红罗宾失了一贯的冷静的声线在噪音里模糊，随着躁动的波谱归于沉寂，杰森说不清楚恐怖片式的刺耳噪音和纯粹的寂静他到底更害怕哪一个，最后他只有扯着干涩的嗓子带出虚伪的笑意，敲响耳机轻声问，“嘿老家伙，请问我可以杀人吗？”

疯癫的笑声穿透他冷酷的自我保护的屏障刺进剧烈跳动濒临失控的心脏，他僵硬地微笑，觉得这句话也许就这么用完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幽默感。

如果我回去，就变成了一个，无趣至极的大人，他想，杰森，我的罗宾男孩，你可不能怪我。

小丑笑嘻嘻地说，我亲爱的，红色的，死去的小知更鸟，你的蝙蝠爸爸没教过你怎么断句吗？

“蝙蝠侠，红头罩被困在地下工厂，与小丑一起。”

通讯器里传来红罗宾的声音急迫且焦虑，稻草人一边与他纠缠一边疯疯癫癫的嬉笑不止，他愤怒的砸晕这个今夜格外不正常的疯子，神谕发出一声尖锐的警告。

“蝙蝠侠，当心恐惧毒气！”

 

蝙蝠侠冲出阿卡姆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哥谭湾上空被爆炸燃起的火光烧红大片暮霭沉沉的夜空，他感觉到了冷，鼻尖传来一丝腐朽的气息。

燃烧的，冷寂的，硝烟的气息。

小丑说，还记得那二十七个死去的男孩吗？

我亲爱的小知更鸟儿，你是第一个，也是第二十九个哦。

“你死去的双亲没教过你怎么数数吗？”红头罩平静的回答，在黑暗中扣下了扳机。

火光四下燃起，爆炸的轰鸣响彻天际。

 

如果这个家族里还有人在这接连一夜的灾难里剩下那么一点儿闲情，他一定会好奇，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定要不停的在同样的地方摔跟头，再老的套路都一定会有人老老实实的中计？

罗宾扼腕叹息，细小的明黄色身影跃上迷雾里哥谭黑色的尖塔。

杰森拽着一个孩子艰难地爬出废墟，那孩子仍挂着狰狞的笑意，在他的胸口瑟瑟发抖地狂笑，笑声稚嫩扭曲。他伸出沾满不知是谁的血的手覆上那张可怖的面孔，男孩不知哭笑的抽气渐渐弱了下去。颤抖的手阖上男孩的眼睛，抹去年幼的脸上深入灵魂的恐惧，罗宾鲜活的身影在烟尘之中落地，带着绿色手套的手指擦去他眼角凝结的血迹。

“红罗宾和蝙蝠侠在赶来的途中。”罗宾对他说，“再坚持一下，大家伙，他会没事的，你也会。”

灵巧的身影宛如蝴蝶翩然，转眼又消逝在哥谭浓墨般的黑暗里。

红罗宾和蝙蝠侠踩着他消失的足迹匆匆赶来，红罗宾带着重伤昏迷的男孩寻找医疗救援，蝙蝠侠留了下来，沉默地搬开一块块沉重的砖墙。

那下面埋葬了许多人，杰森疲惫地躺在硌人的碎石之上，仰望哥谭什么也看不见的夜空，感觉温热的血液流出伤口，在凄厉的寒风中一点一点变得冰凉刺骨。

“我对小丑开了枪。”他突兀地开口，蝙蝠侠猛地停下动作转头望他，“我开了枪，然后你看。”

“BOOM——小丑式的圆满结局。”

“杰森。”

蝙蝠侠叫他的名字，黑漆漆的影子自下而上的笼罩住他，杰森不顾流血的伤口从地上弹了起来，仿佛被打开了名为情绪的开关那样，疯狂的对面前的黑影挥动拳头，对着毫无防备的蝙蝠侠砸出一拳又一拳愤怒的重击。

“别他妈叫我的名字，老头子。”他撕心裂肺地吼道，对着蝙蝠侠坚硬的凯夫拉装甲砸下全力一击，“就他妈闭嘴好吗，求你！”

他以为蝙蝠侠会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全力以赴地揍回来，但这次没有。

“人们死去了，而小丑仍然活着，每一场灾难都是因他而起，他活着一日都有人要为他而死。”一拳，落在肩甲，“而你明知这一点，却依然可悲的无所作为！”

“那么多孩子死去了，每一个都是罗宾，每一个都年幼天真，每一个都是谁的孩子。”一拳，落在胸甲，黑色的蝙蝠留下猩红的血迹，“每一个都像是你的孩子。”

“我扣下了扳机，我开了枪，我他妈从来就不后悔，过去不会未来也不会。”一拳，砸在蝙蝠侠紧抿的嘴角，“别再叫我的名字！别再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别再阻拦我的选择！就只是，别！”

求你。

黑夜的骑士依旧是沉默。

“如果复仇真的没有意义，那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做？”

杰森咆哮，紧紧扼住蝙蝠侠的脖子，眼泪从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落下来。浓稠的，滚烫的，猩红又罪恶。

布鲁斯觉得窒息，从颈部紧扣的双手中感到刺骨的恨意。他本可以挣扎，但身体内部突然生出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阻止了他，他放松自己躺在废墟之上，任由凝着血光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颊。

他的孩子在哭。

他从杰森的脸上看见了扭曲的怒意，青年疯狂地冲他怒吼咆哮，声嘶力竭。恍惚之间，布鲁斯从杰森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很多年前的，年轻而又彷徨的影子。

谁不曾误入歧途？

布鲁斯感觉一滴泪从自己的脸颊滚落渗进鬓发，那泪水从坠落起已然冰凉，带着刺骨的冷意，他突然拨开了重重迷雾，看清了自己长久以来不知名的愤怒。

谁不曾彷徨，不曾迷惘，不曾质疑自己质疑世界。杰森那么像他，像他曾经的迷失，像他曾经的无助，像他差点成为的那个样子。

布鲁斯悲哀地想，原来那不是愤怒，那是恐惧，和千丝万缕无能为力的愧疚与自我折磨。

蝙蝠侠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伸出手，轻柔地搭在青年的腰窝上舒缓地轻拍着。杰森颤抖的双手渐渐失了力气，因为扭曲的怒火而紧绷的身体也在这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慰中瘫软下来，他仍然骑在布鲁斯的腰上，手撑在男人强健的胸膛，慢慢地倒下身子，让自己哭花的脸贴在那个金属的，冷酷的蝙蝠印记上，被抽去全身的力气般疲惫的闭上了眼。

“……复仇真的没有意义吗，布鲁斯？”

布鲁斯盯着头顶漆黑的天空，从胸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那温热的呼吸蒸腾出白色的雾气，在寒夜的冷风中飘忽散去。

他想碰触年轻人被血泪模糊的脸庞，但最终只是把套着皮革手套的手落在了杰森乌黑的发顶，他的手套上还沾着杰森的血，那乌黑的发顶上有两个桀骜不驯的旋。

悲哀之处就在于，他讽刺地扯起嘴角，我们都知道，复仇当然有意义。

他没有说，知道杰森这么问并不是真的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杰森他已经长大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杰森已经长大很久了。

在没有他的地方，在他的手够不到的地方，独自一人艰难的长大很久了。

他的孩子早就不再是努力想要获得他认可的年纪了，杰森会自己选择道路，就算布鲁斯不认可，与他互殴到头破血流他也会一直坚持走下去那条路。

哪怕前路漫漫黑暗无光，哪怕孤身一人伤痕累累。

此刻杰森乖顺地伏在他的胸膛，轻柔的呼吸隔着厚重的装甲轻如蝉翼地撩拨着父亲的神经。他看起来像只受了伤的幼犬，彷徨无助又少见的脆弱。布鲁斯让自己就只是躺在那儿，听着杰森疲惫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渴望，想要看一看杰森的眼睛——那双曾经属于他的男孩的，蓝绿色的，倔强的眼睛。

那是他曾经弄丢了的孩子，现在支离破碎地回来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