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

06
沈昌珉暗恋郑允浩，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可以算是公开的秘密。
公开是指所有相熟的人都心里有数，哪怕不确定也隐约探得出一点模糊的影子，而秘密则意味着，除了沈昌珉。
也除了郑允浩。
曺圭贤和沈昌珉真正亲近起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更早些年的事他也说不清，那时候只知道是个比自己还要小些的弟弟，看起来温柔无害懵懵懂懂的样子，眉眼间却隐约透出一点锋芒毕露的锐意，过了十八岁分化成Alpha虽不至于让人意外，但那甜甜蜜蜜总引人误会的桃子味还是长久的成了这一圈众人过不去的笑柄。
那年他和沈昌珉还不熟，在听金英云和李赫宰两人比手画脚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叙述隔壁东方家老幺是个桃子味的Alpha的时候陪着队里的哥哥们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落井下石般好不痛快。那时候与沈昌珉关系最好的金起范就坐在他很近的地方，捂着脸惨不忍睹的样子，也掩不住弯弯的月牙眼里闪烁的笑意。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曲折又离奇，他渐渐与这个弟弟成了亲近的密友，看着他谈恋爱失恋再谈恋爱，人生起起落落落落起起最终归于平淡化为一江春水细水长流，他才慢慢意识到，这其实是件很绝望的事。
沈昌珉是个闻起来像Omega的Alpha，心上人是个油盐不进冷淡至极的Beta。
郑允浩看起来总是无欲无求。
他在神台之上，浑身落满光芒，你可以倾慕仰望，却绝不能染指。
可他又在你身旁，近到触手可及的地方。
“所以成长，”沈昌珉喝了一口酒，叹气，“就是个一步一步，学会后退的过程。”
“为什么那么苦？”
曺圭贤问他，把玩着手中的装饰戒指。
居酒屋没有包厢，周遭很吵，沈昌珉揉了揉耳朵，慢慢摇晃着手中的啤酒杯。
“因为他知道。”
曺圭贤睁大了眼，看沈昌珉眼中波光粼粼，是醉了。
“郑允浩他一直都知道，我哪能藏那么好。”
几罐啤酒喝不醉沈昌珉，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07
接到曺圭贤短信的时候沈昌珉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认真的？我和你？去游乐园？”
“嗯，”那头回的一本正经，“你不是爱情运惨淡吗？我替你打听了人，据说可以去小情侣多的地方沾沾喜气。”
“那我还不如去参加婚礼。”沈昌珉哭笑不得，这家伙是去咨询了什么少女情感恋爱类节目的神棍了么？
“不，你错了，越是婚礼这种地方越不能去。”
“为什么？”
“人家结婚需要积累好运，只会吸收你的气，然后你的爱情运就会越来越惨淡。”
曺圭贤把神棍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沈昌珉只觉得自己干点什么都比把这个对话进行下去要有价值。
“随便你随便你，”他服输，“去就去。”
“哥他们说新开的这游乐园挺有意思的，”曺圭贤回复他说，“其实没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你也许需要去个什么快乐的地方散散心。”
沈昌珉领他的情，可困在情海的人不是他，不知道游乐园这种地方，在蜜恋情侣的氛围中只伤人的心。
“明天上午十点吧，”他回，“到时候见。”

08

关于郑允浩无数次被嘲的少女情怀，既然事出，总是缘来有因。说来不可思议，但他却确实是会一个人去游乐园的人。他不踏入鬼屋，一个人坐云霄飞车也一个人坐摩天轮。
在一对又一对甜蜜的爱侣中间排着长长的队，他漫无目的地仰头望去，看见一架鲜红色的车厢。
随着那巨大的圆轮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他扶着玻璃向下看，太遥远的高度，地上拥挤的人群渺小如蚁，玻璃在阳光的映射下泛出模糊的金色光晕，他眯起眼，想在茫茫人世找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冲动，突然想知道沈昌珉在哪里，和谁在做些什么。
有一瞬间他几乎掏出手机，却又自嘲着把那不合时宜的冲动按了回去。
“你在干嘛呢？”他想象着自己打电话问，现在是上午十点，如果那孩子前一天熬了夜喝酒或打游戏，他会听见一个困倦的声音。
“睡觉，哥，”沈昌珉拖着慵懒微哑的嗓音回答他，“有什么事吗？”
通常这时候他会困扰地坐起身，揉着一夜睡梦后鸡窝式杂乱着的头发，思索着是不是工作，犹豫要不要赶紧起床洗漱。
然后我该怎么说，郑允浩眨眨眼睛想下去。
“我在摩天轮上，”他听见那个想象中的自己说，“看花花世界人来人往，然后想起了你。”
很想很想你，所以哀怨至此，也万般浓情蜜意。
他几乎被自己逗笑了，但此后他再想不出沈昌珉可能的反应，便觉索然无味。
这大千世界，五彩斑斓，他抚摸着冰冷的玻璃，望向远方的车水马龙山川河流，更远处灿烂的太阳灼伤他的视网膜，留下漂浮的金黄印迹，而你也在其中。
你我都在其中。
沈昌珉正站在平地，叼着棒棒糖一下一下地晃荡，手机按的噼里啪啦怒斥那头的挚友放他鸽子，曺圭贤委屈了一会拨开了电话，粗厉的嗓音活似风中的沙石：“我是真病了，昨天一不小心着了凉，这会随时要晕倒。”
“是你自己要把我约来游乐场的，”沈昌珉皱着眉头提醒他，“你起不来也该早点跟我说，而不是让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像个傻子。”
“你也可以一个人玩啊，”曺圭贤想了想，笑得很是没心没肺，“还是说我们热爱一个人的沈少爷在游乐场也会觉得孤独了？”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这个太了解他了的损友总没什么办法。
“你注意休息保重身体，要不要我给你送点药过去？”
“不像你，我是有人照顾的人。”曺圭贤乐颠颠地刺他，沈昌珉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恋地挂了电话。
其实我也是有人照顾的人，他仰头看前方高耸的摩天轮，有一架车厢是鲜润的红色，在最高点阳光的直射下发出明艳的光芒。他就那样长久地抬着头，看着那节车厢缓缓转过顶端，遮住太阳，围绕着它发出动人的光晕，那是红色。
他们的颜色，为你而鼓动的那颗心的颜色。
有一天，我得去坐上它才行。
他对自己说，依然凝望着那玻璃墙面，反着光看不清里面的场景，却隐隐约约只透着一个单独的人形，是个漆黑而模糊不清的影子。
在这个人潮涌动的约会圣地，他把双手插进口袋摇摇晃晃，孤独的人原来不止他一个。
嘴里的棒棒糖化出腻人的水果味，廉价糖精的香味让不喜甜的他皱起了眉头，微酸的味道，拆开包装的时候是鲜艳的红。
是郑允浩留下的糖果，装在他的衣兜，和很多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零钱啊手机啊钱包啊，都是那个男人的，却时常出现在他的衣兜。出门前他整理被乱丢的杂物，鬼使神差地拆开了那枚糖果，塞进嘴里弥漫出酸酸甜甜的草莓味，他便不舍得丢弃。
怎么说呢，到底是心太软。
在那抹红缓缓下落时他决心转身离开，来都来了，就这么匆匆走了也可惜，不远处有海盗船也有云霄飞车，耳畔传来人群的惊呼，再是怎么为爱伤神沧桑不已的老心在这里也哀愁不下去，渐渐燃烧出名为跃跃欲试的激情。
去他的郑允浩，去他的草莓味的爱情，他想，我此刻并不需要你。

09

“而你来这里，是在期待一个奇遇。”宽大的电子屏上正播放着宣传片，温柔的金发女郎打扮成仙女教母的模样，披着靛青的兜帽挥舞着手中银色的魔法棒。
像是童话里，精灵与仙子那样的奇遇。
“……是你梦想成真的地方呀。”

10

郑允浩咬着蜜桃茶的吸管眯起眼睛，怎么看前方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高挑身影都觉得熟悉。
下次得提醒沈昌珉，想掩盖自己的时候得把耳朵也遮上才行。
沈昌珉在第三次路过鬼屋时犹犹豫豫，很想进去看看，又觉得心酸得好笑，一个人坐旋转木马不会让他觉得孤独，但一个人逛鬼屋会。
就是那种很刺激，又极其没有意义的事。
他隐约想起自己其实是不怕鬼的，只是怕有什么未知事物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刺激，经常大呼小叫很是惊奇；而郑允浩对此总是显得很淡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势，会让人觉得很稳重想要依靠，真实确是个怕鬼怕得要死的家伙。
节目上体验VR的时候淡定的不行，遇上贞子居然第一反应是握手的人，晚上回到家磨磨蹭蹭不肯关灯。沈昌珉没办法，把他送进房间，看他怂怂地钻进被子团巴团巴卷成一个被子球，才说了晚安，替他按灭了房里的灯。
晚上也没怎么睡着，半梦半醒着有些担心，还是爬起来去隔壁看看，推门进去的瞬间捕捉到一抹迅速藏起的幽光，他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你早过了妈妈半夜查你房的年纪。
“昌珉……”被筒里传来一声蚊子叫式的哼哼。
“真那么怕的话就该来找我的，”他走过去伸出一只手，郑允浩就老老实实扒着他的手臂爬起来，体温略低于他显得有些冰凉，该注意让他少用冷水冲澡了，“又没什么好丢人的。”
“倒也不是怕，”郑允浩靠在他身上扒着他肩膀，这会觉得这个弟弟肩背真是让人安心，“只是有点噩梦而已。”
有些不停缠绕着他的梦魇，总会在这样的夜晚找上他，他恐惧那些阴冷潮湿的，幽森的梦境，于是迟迟不敢入睡。
沈昌珉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郑允浩裹着被子睡去了里边，沈昌珉从外面抱着他，相贴的身体严丝合缝，标准的大勺子小勺子。
“哥不考虑多给我点被子？”沈昌珉好笑地瞪他，也不是没一起睡过，正相反的倒是同一张床上共枕了多年，怎么这会一副哆哆嗦嗦紧张的不行的样子。
“就你那睡相，”郑允浩撇嘴，“多给你点被子我明天早上就得冻死。”
这会似乎又不怕了，志得意满的样子，说话语调却又像在撒娇，软乎乎地听得人心软，沈昌珉暗自发笑，也只伸出手臂从他肩头一路滑下腰背，用力箍着他腰把人扣进怀里，郑允浩把胳膊搭上他的手，从外面环着与他十指相扣，相触的皮肤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沈昌珉能闻到他脖颈出传来的淡淡古龙水味。
“睡吧，哥，”他吻了吻线条优雅的脖子，“做个好梦。”
郑允浩困狠了，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意识迷离之间隐约想到，明明可以再拿一床被子的，可谁也没有说出来。
“昌珉。”
沈昌珉想，我真是太想他，以至于都出现了幻听。
那夜过后两人匆匆分别很久都没再见，工作时是一如既往地默契，私下却努力相互逃避，能发短信的交流都不会打电话，能托人转达就不要自己开口，他偶尔也能感到隐隐约约萎顿的情绪，想来想去是因为那个标记。
“昌珉。”
又是一声，若是幻觉也实在是不死心，空气中隐约漂浮着甜丝丝的草莓香气。万一真是他呢，他问自己，你真的，真的不要回头看一眼吗？
人潮汹涌的乐园里四下都是嘈杂的声音，他转头，视线约过人海茫茫，郑允浩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对着他挥手，黑色的帽子掩住细碎的黑发，拉过鼻梁的口罩也遮不住溢出的微笑。
“昌多拉，”郑允浩叫他，手里捧着粉色的饮料凑到他身边，“居然真的是你。”
若不是认定了是我，你压根也不会开口。沈昌珉笑了一声，没有戳穿他，插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你怎么在这里？”
“难得休息，出来放松一下，”郑允浩回答地很轻松，“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放了鸽子。”想想就让人生气。
“唔？”郑允浩挑了挑眉毛，笑得贼兮兮，“我们昌乖又交女朋友了呀？”
很久没交了，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沈昌珉垂眼不去看他的眼睛：“曺圭贤那家伙，约我出来自己却感冒了。”
“哥呢？自己一个人逛游乐园？”
是得多有情调。
“是啊，”郑允浩不管他心思百转千回，他喜欢一个人瞎跑瞎跑早早不是秘密，能一个人登山一个人看江一个人顺着铁路走的人就能一个人逛游乐园，“挺有意思的，昌珉也可以试试。”
不要，沈昌珉翻白眼，夹在甜甜蜜蜜的小情侣和幸福美满的一家几口之间孤零零的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快乐的事，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宅在家里打打游戏，或者干脆地拉上行囊出门旅行。
“这里有很多快乐的人，”郑允浩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笑了出来，索性拉了他去排鬼屋的队，“欢呼雀跃的小孩子，热恋中幸福的情侣，满脸欣慰的家长会在这里放下生活的重量，傻乎乎地戴着蝴蝶结和圆耳朵给孩子拍照，甚至比孩子体会到更深刻的喜悦之情，看着他们的笑脸，会让我觉得很高兴。”
这是一个很怕孤独的人，沈昌珉看他柔软的侧脸，挺直的鼻梁上落着一缕淘气地阳光，所以他从不体会孤独，他只享受喜悦。
“哥从来不约我出门玩，”他想了想，不动声色的收紧郑允浩挽着他的手臂，这是郑允浩多年养成的小动作，习惯使他完全没注意到此时在这样的场景里看起来么暧昧，“所以我只能烂在家里跟自己打游戏。”
这实在是一句很诛心的话，一句话说出来两人都忍不住一愣，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被切开一道口子，露出近乎狰狞的内里。
他们看起来总是很亲近，真的很亲近，亲近的过了头，所以苦心保持距离。郑允浩和85club到处疯玩，沈昌珉跟着圭line享受人生，原来私下两人也会见面，大多时间里都是凑在一起静静呆着，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一起出门的经历。
两个人都各自看过这世界很多很多的风景，在工作之外的时候，却从来不曾和身边这个人同行。
本是不应如此刻意。
“开个玩笑而已，”最后沈昌珉找了台阶，“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哥和我都需要一点自己生活的空间的吧。”
“虽然说和哥一起在哪儿都像是工作呢，”他笑着说，“反过来想，我们也真的一起去过很多很多地方。”
郑允浩撅着嘴若有所思，手上倒是不客气地把沈昌珉挽得很紧，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排的离入口很近了，漆黑的洞口传来阴森的哭嚎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听着人揪心。
“哥很怕的话就不玩了吧，”沈昌珉皱了眉头，虽然说很想玩却还是心疼，想到郑允浩可能紧抱着自己的手又觉得多少可惜，“万一晚上回去又做噩梦就糟了。”
“可是昌珉很想玩的吧，”郑允浩确实动摇了一下，有些踌躇，“看你在这里徘徊很久了，而且我也没那么怕的。”
强装镇定的时候，这世上是没有比他更坚强的人了。沈昌珉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又不是在工作，进去的时候哥抓着我的手就好了。”
“放心，”他又嘁嘁然地补充了一句，“我是一定会叫得比哥还大声的。”
郑允浩笑了出来，呀着捣了他一下：“你可别吊起嗓子，门外人都能听出来是最强昌珉的高音。”
“我要是怕的时候就会努力抱着哥的，” 他鼓着脸的样子过分可爱，清澈的眼睛好看地弯着，温软的笑容永远天真永远无邪，“哥不要推开我呀。”
我又什么时候舍得推开过你，郑允浩摸摸他圆圆的耳朵，看它一下子红了非常有趣，距离太近了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中都是甜蜜的水果香气。
蜜桃味的水果茶，草莓味的棒棒糖。
他身上有我的味道，两个人同时傻乎乎地想。
“下一位，”门口的工作人员喊道，“先生们是两位一起？”
“是！”郑允浩大声应着跑过去，沈昌珉牵着他的手，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又紧紧靠过去。
“哥会一直这样拉着我的，对吗？”在踏进门的前一秒他问，下一刻他们的身影都被黑暗吞噬。
“会的，”郑允浩微弱的回复被压在恐怖的音效里模糊不清，沈昌珉并没有听见。
“会一直拉着你，不放开的。”

门外是Alpha的女性工作人员一脸稀奇地嗅了嗅鼻子，望着两人消失的身影满脸探究欲。
“怎么了？”同事拍拍她，意示下一对可以准备进去，“看到帅哥挪不开眼了？”
“刚刚那两个男人，”她想了想，觉得有点好笑，“到底是两个Alpha呢，还是两个Omega？”
很刺激的，有些侵略性的信息素，还都极强势，看高挑的个子和结实的体格是Alpha，可闻起来又都是甜丝丝的，温软香甜的水果味，又是Omega的味道。
“不管是什么，”同事笑起来，“两个凑一起，都挺奇怪的。”
也是。
她摇摇头，拉下门栓放下一组进去，侧耳听见一声男人惨叫的声音，极具穿透性，听着还有些耳熟。
“我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接着这对小情侣里的那个女孩抱着男朋友的胳膊说了这么一句，男孩子捏捏她鼻子笑容宠溺：“该不会是你哪个小爱豆的嗓音？”
“……是老爱豆了，”她迟疑了一秒，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幻听幻听。”

被称作是老爱豆的沈先生站在久违的阳光下狠狠打了个喷嚏，郑允浩在旁边插着腰笑得喘不过来气，捂着肚子眼泪都快飞出来了。
“昌珉你哈哈哈哈哈哈，”他揉了揉酸痛的腹肌，“真的没必要做到这份上的哈哈哈哈哈哈！”
沈昌珉捂着脸，暂时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他也没想到暗地里会窜出来一个拖着半边残躯的腐烂女尸会直接冲过来抱住他，走在郑允浩身边让他松懈了，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男人紧贴着他的身上，幽暗的灯光下他能看到郑允浩一张小脸绷的紧紧，苍白庄重一本正经，手上捏着他的力道却大的吓人，能看出来绝对吓得不轻。沉迷在美色中容易让人疏忽大意，本来他还沾沾自喜这屋里还真没啥能吓着他的东西，哪想就过个拐角的功夫，一双黏糊糊的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了他裸露的脚踝，并有不断向上攀爬的趋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真是郑允浩这辈子听过最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哈哈哈哈哈哈……”郑允浩实在是笑惨了，靠在他身上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哈托了你的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会是真不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丢脸丢到家了。
最可气的是那女鬼在吓完人之后，不仅没退回去，还幽幽地跟着他们两，惊魂未定的沈昌珉恨不得把整个人挂在郑允浩身上，努力把自己缩小塞进哥哥怀里，郑允浩就抱着他的腰一路领着他穿过下半截的鬼哭狼嚎，皱着眉头连怕都忘记了。
当有人依靠他的时候，这便是个一往无前的人。
好不容易到了出口，见到光的时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沈昌珉这才低头看自己的脚踝，一个鲜红的手指印在上边，鲜血淋漓的样子看起来惨烈非常，难怪一路过来都觉得黏腻森冷，非常不舒服。
“是血浆，”工作人员忍着笑跟他解释，“这是我们馆为游客准备的特殊项目，一天一次，是随机惊喜。”
是惊吓还差不多，郑允浩忍住吐槽的冲动，从沈昌珉口袋里摸了纸，蹲下身去为他擦脚踝上浓稠的红色液体。
不得不说，这做的也未免太良心了。
沈昌珉低头看他头顶的发旋，莫名地一阵窝心，扮鬼的女孩小声向他道歉，却因为染着笑意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所以为什么是我？”他真的委屈。
“因为先生看起来完全不怕的样子，”女孩摆了了苦脸，配着她那一脸腐烂的特效妆容看起来恐怖满分，“而且秋天了大家都穿的比较多，血浆沾到衣服上会让人觉得困扰，所以……”
顺着她目光低头看去，沈昌珉死要风度穿着的九分裤露出一截纤细分明的脚踝，倒确实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郑允浩一边擦着血浆一边颤抖，沈昌珉担心把他给憋坏了。
“哥，想笑你就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话音刚落郑允浩就爆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听得沈昌珉血管一跳一跳，“难为人家想得这么周到哈哈哈……你得谢谢她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很体贴了，沈昌珉无语。
这一折腾，好在把两人开始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给折腾没了，郑允浩非常顺手地挽了沈昌珉往前走，沈昌珉就懒洋洋地跟着，神情里有些撒娇要抱抱的意味。
“又没人认得你，”郑允浩哄他，捏捏他不高兴的脸，“没什么好丢人的，叫的比你惨的人多的是。”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这句话，身后的鬼屋猛地爆发出一阵撕裂的尖叫，沈昌珉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噗嗤一声破了功。
“想让你安慰我一下而已，”沈昌珉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其实没什么。”
其实是很精彩的体验，给他无味的一程增加了很多乐趣，看郑允浩笑这么开心谁还能有脾气，更何况……
最后郑允浩搂着他往外走的样子，微皱着眉头一心一意，是真的担心他，所以连自己该害怕都忘记了，明明自己也挂着一张惨白的脸，出门时第一件事却是单膝跪地细致地为他擦干净血迹。
我若是不至于那么绝望，沈昌珉想，我本就不至于那么绝望。而这个人，他是爱我的。
他眼前浮现出一双含着泪光的眼睛，郑允浩躺在床上望他，声音因疼痛带着哭腔。
“昌珉，你亲亲我。”
他说，你亲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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