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

00

沈昌珉常常会想想，未来总有一天郑允浩和他各自成家。

郑允浩会娶一个他最爱的有漂亮眼睛的高挑女人，她性格体贴却霸道，会在每个雨天为迷迷糊糊的他撑一把伞，笑着为他拿上手机钱包钥匙。他们会生一个名叫智律的女儿，还有两个精力旺盛的小男孩跑前跑后地叫郑允浩爸爸。而他自己也会和一个可爱乖巧，知书达理，做的一手好饭的温柔女孩结婚，生两个孩子，认认真真过完这一生。再过二十年他们还是东方神起，郑允浩在有山有水的风景胜地买一栋房子，他就住在隔壁，郑允浩的孩子会甜甜的叫他昌珉叔叔，他的孩子会郑允浩做教父，在他的庭院里嬉戏。

他们的孩子亲如一家，正如他们曾经宛如一体。

有一天风和日丽，五个孩子凑在一起过家家，他们的妻子靠在一起说笑家里长短，郑允浩靠在门口的大树下看书，他走过去在哥哥身边坐下，望着远方的群山，微笑着说出那声迟到了太久了的我爱你。

郑允浩扬起眉梢，像是老电影那样缓缓弯起嘴角，对他说，我也爱你。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两面，这世界最不相似的双生子。

沈昌珉一直觉得，他和郑允浩最美好的结局大概也就不过如此。

01

郑允浩要结婚了。
消息公布的时候宛如平地惊雷炸得四下惊起，郑允浩稳坐台风中心淡定地处理完公关问题，一个电话打到还蒙在鼓里的沈昌珉那里，不顾那头弟弟一脸恍惚的啊啊啊就直接酒馆约了个酒。
沈昌珉哭笑不得，觉得郑允浩你可以啊，我连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女朋友都不知道你就要结婚了。对面那位不让他省心的哥哥笑得眉眼弯弯十足的狐狸样，看得他顿时就没了脾气。
他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唱过一首歌，里面一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价值，相互依偎着生活下去】唱的深情，郑允浩曾经对他说很喜欢这句歌词，说这是他们的故事，而他对此不置可否，于是也就一笑而过。
它唱，铭刻纷争的记忆，也有无法返回的路途。
又是过去支离破碎的影子。
沈昌珉想，哪首歌都藏着我们的故事，却又没有哪首歌能说尽我们的故事。每一首歌里都有你有我，它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是我们一起唱过的成百上千首歌曲中再普通不过的一首罢了。
最后他选择了沉默，而郑允浩没再说话，那个短暂的讨论就那样没头没尾也没什么价值的告一段落，从此也就再没人提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突然想起。
沈昌珉抬手喝了一口酒，把所有在口中百转千回却没什么意义的困惑伴着冰冷的啤酒尽数吞进了肚里。他的哥哥单手撑着腮懒洋洋地望他，骨节分明的食指抵在唇前笑得高深莫测，没再向他解释更多，只歪着头问了今天唯一重要的那个问题。
“要来做我的伴郎么，昌多拉？”

02

年少时我们见过很多人，也爱过很多人，那些人在生命里来了又去，生活却总还得继续。
只有那么一个人，他踏着雷霆万钧风风火火的来，却再也没有离开。
他是你一半的梦想，一半的成就，一半的过去，也会是你另一半的将来。
他是你。

03

郑允浩的婚礼盛大，他理所当然地去做了伴郎，也不为别的，毕竟这除了他，再没谁有资格在这时站在那人身边。
你的身旁舍我其谁，他想，这是跟着郑允浩半生拼搏的沈昌珉最后的骄傲。
礼堂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宾客们热情欢呼，抬起的手连绵成起伏的波浪，新郎牵着新娘的手站在人潮中接受祝福。

沈昌珉站在新人身后，在变幻莫测的光影中感到一丝晕眩，垂眸的瞬间看见郑允浩回过头来，在炫目的光芒里朝他露出温柔的笑容，低回的声音在欢笑声中转瞬即逝，留下一个暧昧不清的影子。
他说，昌珉，谢谢你。
那一刻从最开始便如影随形的潮水般拥挤的不适感终于离他远去，沈昌珉感到一阵宽慰暖洋洋地包裹住他，在那一声温柔的谢谢里，他突然找到了依托。
他想，永远别对我说谢谢，我的哥哥。
那是我在这世上的立足之地，他骄傲地翘起嘴角迎向郑允浩关切的目光，握住他递过来的温暖的手，那只手的无名指带着银色的戒指，在灯光下发出灼目的光芒。
——我的栖身之所。
拍合照的时候郑允浩少见地固执，一定要拉着他站在身边，沈昌珉无奈，软着声抱怨说我们两站在一起太打眼，这可是你的结婚照。
郑允浩笑，一双眼月牙弯弯含着泉水般的柔情蜜意，浓情地醉人，“不在我身边，你还想要站在哪里？”
哪里都不想。

沈昌珉感到有一阵过分的柔软击中了他，除了你身边，哪里都不是我该在的地方。
他最终在人群的中央站定，新娘靠在郑允浩怀里对他露出幸福的笑容，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以微笑，右手搭上了郑允浩挺直的腰背——就像他十九年来一直做的那样。

散场后他陪新人留到最后，新娘有伴娘陪着去安顿家人，两个男人留在原处望着女人们窈窕离开的背影，沈昌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当伴郎真辛苦，”他撒娇似的抱怨，听见哥哥低声偷笑，“可惜我结婚的时候没法让哥来做我伴郎了。”
郑允浩握了握他的手，紧得有些生疼。
“没关系的，昌多拉，”他说，眉眼里是沈昌珉熟悉到骨子里的温柔安定，“你知道哥会一直在你身边。”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问对错，不问缘由，只要你需要，我就会一直都在。
沈昌珉想，我当然知道。
所以永远别对我说谢谢，我想做你在这世上最坚实的后盾，就如同少年时你折断自己的翅膀，来成全我的年少轻狂。

04

时隔多年沈昌珉也一直记得郑允浩对他宣布结婚的打算的那天，他们久违地外出喝酒。
那时彼此都很久不见，各自忙于事业。他多少惊讶于郑允浩踏进婚礼殿堂的速度，而他的哥哥对他说，那是个非常好的姑娘。
骄傲，美丽，独立有见识，在外总是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对他的时候有些任性，很有自己的小脾气，但总是能刚刚好击中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个很特别的，总让人有新鲜感的，适合一起过一生的女人。
沈昌珉喝得有些多了眯着眼睛笑，问他，她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爱情，”郑允浩的眼睛闪闪发光，笑容是恋爱中的人特有的傻乎乎的甜蜜，“是让你一见钟情从此沦陷，忍不住想要和她走一辈子到白头的，爱情。”
他从中感受到幸福，于是理所当然地祝福，祝贺之后却又莫名吃味，索性借着酒意不满的撅起嘴，表现得幼稚的像是过去那个十六岁的小男孩，摇头晃脑地去扯哥哥的手，眨着眼睛问得酸溜溜：“那我呢？”
是我另一半的生命，我的骄傲，我的青春年少，我的梦想，我的过去与未来。
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你什么都不是，”郑允浩颔首，良久深思熟虑的回答，他一向千杯不醉，望向对面时眉眼却过分的温柔，“昌多拉，你就是沈昌珉。”
在郑允浩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一个指代能够说明的，独一无二的沈昌珉。
你是成员，是同伴，是朋友，是弟弟，是亲人，有时又像是情人；同时你又不仅是成员，不仅是同伴，不仅是朋友，不仅是亲人，也不仅是那些个来了又去的情人。你占尽了我身边的每一个位置，又超过了它们所代表的每一个含义。你不再是意味着某一个角色，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本身。
你是沈昌珉，对我来说就是沈昌珉。
我爱你，不是亲情，不是友情，亦非爱情。那是爱，就只是爱，是神所赐予的这世上最博大宽广的情怀。
你融入我骨血，你住在我心里，你的手里握着我的灵魂，在你身边的那寸土地，是我永恒且唯一的归处。
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我的所在。
沈昌珉想，在我所有的过去与未来，都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好的告白。

那时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这大概就是他和郑允浩的一生一世。

05

再后来沈昌珉恋爱，平素最是性情冷淡的人却爱得轰轰烈烈，那女人长他几岁，也是生性淡漠的人，活的十分潇洒又极有自己的坚持，两人自恋爱起几度分合闹得不可开交，磕磕绊绊最后也还是连滚带爬地闯进了婚姻的殿堂。
宣布结婚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惊讶不已，只有郑允浩一个人老神在在波澜不惊的模样，在沈昌珉蒙圈的目光中抬手倒了一杯酒敬他，笑盈盈地说，祝贺你，我的昌多拉。
沈昌珉抓狂，问他你为什么不惊讶，郑允浩眨眨眼，表情纯良而耿直。
“因为只有那样的女人降的住你。”
然后他看着他最宠爱的弟弟坐在对面，睁着一双大眼睛瞪他良久竟无语凝噎的模样，十分没良心的操着著名的招牌三段式笑声笑得前仰后合。
沈昌珉憋屈，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位哥似乎说得也没错。
何止没错，简直太有道理。
这次依旧是一边喝酒一边谈话，反正郑允浩的酒量一直是未解之谜，最后还是沈昌珉一个人醉，趴在低矮的木桌上絮絮叨叨地说他的未婚妻，他们的恋爱，争吵，分分合合，最后终于决定破除万难在一起过一辈子。郑允浩就坐在对面听他啰啰嗦嗦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垂着眼睛听的很是专注。
“我和她总是为了很多事吵架，吵到崩了我就会想，我当年能哄好你，我当然也能哄好她。”
“唔……结婚也是，她担心这担心那，我就觉得我和你吵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散伙，我那么爱她，大不了就吵一辈子，那不也是爱情的一种嘛。”
他撇着嘴又想了一会，伸手去扳郑允浩的手，“哥……允浩哥……允浩……我发现她有点儿像你。”
郑允浩用空着的手端着杯子，小口啜着酒没搭理，心想你就喜欢我这样的，她当然像我。
大事管着你，小事惯着你，生活不拘小节离不开你，工作杀伐果断带领着你。我在你十六岁的心里种下了少年朦胧憧憬的种子，长出的参天大树自然每一片叶子都有我的影子。
又叫人无端的心生爱怜。
什么少年时代口口声声说的喜欢乖巧可爱甜美的女孩都是假的，那样的女孩再怎么合沈昌珉的眼缘，也进不了这混小子那颗冷硬冷硬坚不可摧的心。
沈昌珉无疑是骄傲的，只有同样的骄傲不可一世，同样的清冷疏离与世无争，又同样的潇洒活的极为自知之明，才能首先入那双波光粼粼的法眼，再撞进那颗在乖巧面孔下捂得严实的心。
两个人都是骄傲又固执的脾性，对爱情还都有一颗一往无前的心，恋爱几年时常吵得鸡飞狗跳扰得旁人不得安宁，现在终于下定决心准备结婚，安顿下来好好过日子，对大家来说也都算是个童话般的美好结局。
那天到最后沈昌珉说得累了抱着哥哥的手臂睡了过去，砸着嘴看起来梦境香甜。郑允浩笑了一声喝光最后一口酒，起身把这个难得像弟弟的弟弟扶起来，披上外套在背上背好，外面天不算冷，背着一个大男人走几步便多少热了，他有些伤感，又倔强的不愿意叫人来接。
他们都不年轻了，怎么说呢，沈昌珉也要结婚了。
他们的青春就那么轰轰烈烈的过去了，这大概是他们曾经年少轻狂最后的一点痕迹。沈昌珉像是十年前那样趴在他的背上呼呼大睡，鼾声轻柔，温热的鼻息落在他的颈后撩人得痒，无端的让人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伤感，夜间的风缠缠绵绵，吹出一阵阵朦胧的怅然若失。
“哥……哥哥……”沈昌珉考拉似的扒在他身上迷迷糊糊的喃喃，“姐姐……哥哥……”
郑允浩笑了起来，发出一声短暂的气音在风中转瞬即逝。他把这个长大了太多的弟弟向上掂了掂，稳稳当当的放在背上，抬脚走向他们工作时共住的公寓。
踏着漫长的岁月，一步一步的，走向他们来时的地方。

06

沈桑的婚礼按新人的要求办的极为清简，只各自邀请了两人的家人与至亲好友，伴郎最后逮了还没来及结婚的崔珉豪，最佳损友曺圭贤仗着是已婚人士，落井下石笑得极其不厚道。
郑允浩自然是要出席，不仅是出席，还得推了连着沈昌珉的份一起的所有日程全程陪同，携着娇妻忙里忙外到处安排打点，前后折腾得比正牌伴郎还忙。反倒是让身为新郎的沈昌珉成了最大的无事佬，一个人坐在户外的小白藤椅上晃悠晃悠乐的清闲，看着哥哥为自己忙的团团转儿，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感。
即将成为他妻子的美丽女人端端款款地穿着纯白的礼服来找他，看他那闲到嘚瑟的小样儿哭笑不得，伸手揪揪这张英俊潇洒的好看脸蛋，指着人堆里冒一个头正跟沈父沈母商量事情的郑允浩摇摇头又叹气。
“你说，”她啧舌，“你怎么就这么好意思？”
“他是郑允浩，我当然好意思，”沈昌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谁让他是我哥呢。”
自己宠出来的弟弟，当然要自己负责一辈子。反正他替我操心了二十年，人前人后的顾我周全，哪里还差上这么一回。
新娘子回头又细细瞧了瞧人群里正色办事的郑允浩，男人与她同龄，身姿挺拔端正，浑然自成的气场绝不咄咄逼人又极有存在感。低头的模样专注又多情，周身散发着玉石般的温厚，往哪里一站都是人群的焦点。
也难怪这样的人，能让沈昌珉这等心高气傲的主儿死心塌地的跟着，二十年来风雨相随不离不弃。
一个温润如玉，在岁月的打磨中越发温厚多情；另一个璀璨如钻，在时光的切割下日渐棱角分明。

熠熠生辉。
好一个天生一对。
她不是这个圈里人，对这两人的了解也是从她和沈昌珉交往后才开始，可就连这样，这天生绝配的名头她也是听过的。
“好看吧，”沈昌珉顺着她的目光也望过去，语气里带着莫名复杂的情绪，不知怎的就酸气冲天，“我也觉得好看，只可惜名草有主好几年了，你来晚了。”
她噗嗤一笑，点着准丈夫英俊的脑门，才不打算新婚当天就跟他贫嘴，“那你怎么就没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啊？”
“那不是……”沈昌珉张了张嘴，“小沈我一出手哪还有别人什么事，我这不替嫂子考虑怕耽误人家花一样的青春年华和遇上郑允浩之后的美好人生嘛。”
他貌美如花聪敏过人的准夫人一扬眉梢，扭腰掉头就走，毫不留恋这毫无营养的话题，离开的背影窈窕动人，沈昌珉直勾勾地盯着看了会，觉得姐姐真是好看极了。
再回头看看人堆里忙的晕头转向的哥哥，也好看极了。
哥哥忙成这样还能抽出空子看他一眼，朝他笑的眉眼弯弯，果然哥哥是亲的。
他坐在雪白的藤椅上回以灿烂的笑脸，阳光灿烂的有些晃眼，心爱的姐姐穿着美丽的礼服将要和他踏进婚礼的殿堂，最爱的哥哥为他打点一切，正站在世界中心朝他微笑，亲爱的爸爸妈妈妹妹们每一个都在，凑在一起想要给他一场最美好的婚礼，朋友们应邀而至，带来一份份最诚挚的祝福——沈桑的人生啊，他伸了个懒腰，一切的一切都是圆满。

07

郑允浩从来没有和沈昌珉说起过，那天婚礼上新娘曾来找他，单独与他喝了一杯酒。
“见到你的那刻起，”美丽的新娘子礼貌的朝他点点头，有些突兀地开口，“我突然就明白他为什么非我不可。”
郑允浩吃了一惊，端着酒杯茫然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昌多拉就麻烦你了，”他说，又顿了顿，“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很招人疼，也总值得最好的。”
“我自然是，”她笑一声，“你同样也是。”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把他留给我，”她抬手敬他，潇洒地喝尽了杯中酒，“也谢谢你爱他。”
“这是个复杂的故事，”郑允浩点点头，同样干脆利落的仰头灌下整杯酒，“我和他之间有太多太复杂的东西永远纠缠不清，我感到抱歉，但也希望你能相信，我比任何人都祝愿你们幸福。”
她微笑起来，表情生动而明朗，那让她娇艳的面容绽放出动人的光芒。
“我信你，”她说，“就像我信他。”
信他的爱情，和他的一生一世。

08

合照的时候郑允浩自然而然的站在沈昌珉身边，左侧臂弯里搂着美丽的妻子，沈昌珉在暗处与他十指相扣，右手拥抱笑魇如花的新婚妻子。快门落下的时候他们相视一笑，彼此怀里都拥着今生最重要东西。
珍贵的，美好又甜蜜的，来之不易誓要一生相守的爱情，和你。
还有你。

我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的，你。

00
【在黑暗中用笑容点亮光芒 你梦见的是谁】
二十周年的演唱会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首歌的名字时，郑允浩正站在他身侧笑着向辉煌的红海挥手，问好时多少有些气喘吁吁。
“我的小公主们，谢谢你们陪我们二十年，”他喊道，有些疑惑身边缺了应和的声音，“昌珉？”
“你，”沈昌珉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我梦见的是你。”
郑允浩只愣了一瞬，立刻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伸出一跟手指转身对着身后的乐队高深莫测地比划了一下。
“下面依旧是一首让人怀念的歌，”他低头笑眯眯地对粉丝说，脸上是沈昌珉熟悉的高深莫测。
“One and——”
“——Only One！”

END